一九九八年的元旦到兩千年的元旦，整整兩年了……

元錦在九八年春節後，謝絕了周童和孫浩的力邀，舍了本市的川化和海化，毅然肚子背了行囊去了百多公裏外的綿化。

在校的最後兩個月，他更顯內斂漠然，不僅對付明明的嘲笑狀若不覺，就連周童告訴他，衛小娟和衛蓉夫妻拆夥！他也只是冷嗤一聲，管我何事！即便又斷續從高一傳出，衛小娟也從姑姑處退出資金散夥的事，他同樣付之冷笑！

但只有他資金知道，這些事情連同她的身影、笑語、還有甜美的味道全刻在了他的心上，唯有離得遠遠的，或許能淡忘吧？

2000年元月4日。

衛小娟坐在小川縣房管局辦公室，等待新鮮出爐的《房屋產權證》。

“叮叮……”單調的手機鈴聲響起，她伸手從衣兜裏掏出剛買不久的銀灰色“摩托羅拉V998”。

翻開看了下來電名字，笑了，放到耳邊：“老弟！想我了吧，誰叫你元旦放假不回家！”

衛小明處於變聲期的嘶啞聲音在電話那端簡單道：“要考試了。”

“是，你厲害，十四歲跳級初三了，那麽拼幹嘛？你不回家，害我被媽拉著栽了兩天油菜，腰酸背疼的。”

“你辛苦？讓建哥幫你做啊！人家巴不得掙點表現。”

“算了，開玩笑的。媽種地是圖個消遣，她又不打牌，只是多陪下她而已，房產證出來了！見面說吧。你在哪兒？”

“也是，爸常說的，節約話費！我在學校外小廣場椅子上等你啊！”

衛小娟收了電話，無視遞上《房屋產權證》工作人員驚羨的眼神，禮貌道謝後轉身離開了。

上了出租車“上川一中門口”。

遠遠就看見衛小明初現俊朗的身影王廣場草坪角落走去，一時調皮心起，超近路搶先占據那個兩人常坐的長椅。

衛小明走到近處才看到長椅上有人，從後面挽著的發髻，深藍色衣服看是個成熟女人。腳步一頓，欲另外找個比較顯眼的地方坐，免得姐姐來後，找不到人就施展無敵奪命CALL！

從去年手機剛在蓉城興起，兩界鎮都還信號不穩的時候，衛小娟就大手筆給家裏沒人配備了一步手機，還游說其他及家人也買了，直到前月，兩界鎮安裝了一個基站，衛家人這才覺得手機是個好東西。

不過，衛小娟卻養成了懶習慣，哪怕大叫一聲能應的地方，她也會用電話取代，搞得一家人都對她的“偏執”莫名其妙。

衛小明轉身之際，椅上女人開口了，聲音尖銳：“小帥哥，過來陪姐姐聊會兒。”

他狐疑轉身，走到她面前：“姐！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？”

衛小娟站起身轉個圈，深藍色職業套裝，三寸高跟鞋，頭發只在臉旁留了一縷遮點嬰兒肥，其餘全部一絲不茍的挽在腦後，看上去老了好幾歲。

“這樣不好嗎？看上去成熟很多，這樣做事不會有人不相信了啊。”

衛小明坐到長椅上，無奈說道：“人家都巴不得永遠十七歲，你怎麽還扮老？小心那些上門的媒婆被你嚇跑。”

衛小娟挨著弟弟坐下：“衛小明！我怎麽覺得你心態很滄桑啊。”

“沒啊，只是按你說的，多看閑書，多接觸網絡嗎？別說我了，你房子買好後什麽打算？爸知道你買房的事嗎？”

“就像我給你說過的啊，樓下選個中間的鋪子我拿來開一個通訊店，左右兩間大鋪面現在也和移動、連同在洽談租賃合同的事情了，還有三四個小鋪子也全部租出去。二樓也被人預定做寫字樓了，三層租給人家住，四層暫時空著，或許以後我住吧……”

“爸知道我買房啊，我那錢不夠，得向他借呢！說了不知道多少話。哎，老弟，老爸可是給你攢的家底，被我掏了怎麽辦？”

“呃……，我才不稀罕，自己不會掙嗎？你平橋那兩套房子不是全寫的我的名字嗎，也夠爸媽養老了，退一步說，爸那麽年輕，再掙個二十年錢沒問題吧？”衛小明大方說道。

“是哦，忙得事情太多了。難怪爸嘴上罵我敗家子，拿存折的動作卻不慢！呵呵，還是家人好。”

“姐，爸媽他們現在都還沒問你中專發生什麽事嗎？我們可不信你嘔姑姑的氣。”

“哎，‘情’之一字傷人啊！”衛小娟似真似假的喟嘆出聲，心思飛遠。

衛小明嗤道：“那時你才十五，就‘情’了，那個董一建放假就來報道，禮物送個不停，怎麽沒見你有‘情’？”

“董一建啊，人家那成績可是清華北大，我們這樣的初中生可不敢高攀！聽你說法，你就‘懂’了？”

“那麽覆雜的事我才不想沾，等我大學畢業再說吧。”

“大學啊？”衛小娟臉上快速閃過一絲失落，隨即笑得很明媚：“你都在計劃大學了？成績那麽好，準備考個什麽大學讓老爸得瑟下嗎！”

“我想進軍校，國防大學就不錯，只是太難考了，好像條件也很嚴苛。”

“軍校！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志向。”她上下重新審視弟弟接著道：“等楊梅姐生寶寶後，我去蓉城問問幹爹吧，反正你還有幾年，不慌。對了，舒楊哥他們結婚的時候，我好像聽幹媽說過，朱營長就在哪個軍校做教官，優優作為特招生可以直接入讀，不然，我找時間和優優聊下……”

衛小明看老姐蹙眉思考時，眉心隆起的傷疤，雖然不明顯，但還是破壞了整體的美感：“姐，慢慢聯系，又不急，你別皺眉，眉心那疤好醜，怎麽不去磨平？秦姨和張大不是說現在美容醫院能做嗎。”

衛小娟伸手摸上左邊每天的那個痕跡，笑得很開心：”關心起我的美貌了，來吹吹，當時你還找人家報覆呢？這疤留著吧，對我有紀念意義的。“

兩人沈默片刻，衛小明問道：“你走了，大姐的幼兒園怎麽辦？”

“要怎麽辦？我在那都是混時間，又不是非我不可，我走了，大姐再新招個人手就是了。好了，也沒什麽事了，賠我去房子那看看，然後我就回去了。”

十多分鐘後，兩人站在小川縣公園西路的一幢嶄新四層小樓前。應該說順著公園直到他們站的地方，三四百米的距離全是同樣布局的新建樓房。

衛小娟帶著弟弟走了十多間卷簾門鋪面，道：“就這部分，現在全是我的了。”

“敗了多少錢？”

“什麽敗？我敢肯定，十年後升值五倍都不止，現在做房地產正合適，呵呵，只是不想做大而已。這麽多房子，花了我和爸的全部積蓄，連媽的私房也掏了幾萬出來。”

衛小明吐吐舌頭：“那豈不是花了一百萬以上！”

“嗯，哎，當初怎麽沒記一組彩票號碼呢？七年的奮鬥，一次敗光。”

“什麽彩票？”衛小明沒聽清，問道。

“不是，我是說，哪天買註彩票。”她燦笑。

“你想被罵差不多。爸最不喜歡異想天開了，你還是踏踏實實做生意吧。”

衛小娟看著眼前的私產，道：“對，好好幹。我提醒你啊，以後來找我註意點，對外我一直說我是房主代理人來著，以後手機鋪子我也盡量做個普通員工，好聽取群眾意見，哈哈。”

“就你想得出來，潛伏！監視員工。”

“我叫融入群眾，聆聽大眾心聲，適當營造福利拉攏人心啊！”

兩人說說笑笑轉了轉空曠的樓上，完了，衛小娟道：“好了，你上學去把，年後這兒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，我也去搭公車回家了。”

“路上小心。”

停在公車副駕駛的車窗邊，車子還沒有發動，衛小娟心神開始恍惚起來……

被四姑姑拎回家後，她消沈了整整一個月，然後決定再賭最後一次，在不傷其根本的條件下從餐廳，衛蘭的服裝連鎖退出了所有股份，徹底讓她們獨家經營。

打探了小川縣城區改造情況，在九八年就投了定金買了西路的五百平米地基。

然後一心躲在家裏，只和衛小琴照顧幼兒園的小孩子們。大姐偶爾還有肖寒的書信捎到，而她，只能拿著那朵沒褪色玫瑰花朵，在無人看見的時候發呆。

白天在幼兒園，用忙碌來掩蓋四年，在不同的天真臉龐中，找尋寄托，晚上，出現次數最多，越來越鮮明的是十八歲的元錦！淳樸，可愛，不經意的溫柔體貼……

前些天接到通知，房子修好了，她的賭博開始了！

在她的計劃中，在小川縣說大不大，說小不小的地方，在兩人前世相識的那個年頭，賭緣分！

一年裏，若是兩人能在隨意的情況下偶遇，且元錦還沒有女朋友的話，她就再試著追他一次。

若是無緣，那就寄情天下，四處玩玩，兌現給老媽許下的承諾……

幸好還有溫暖的家，還有體貼的家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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